8月9日,父亲赵举朝谈起儿子难过不已。
8月8日,大哥赵登结(左)、二哥赵登贤在昆明北部客运站。
赵登用生前的照片。
原标题:一起“乌龙案”改变的家庭(1)
巧家爆炸案,把赵家的生活也一下子炸得七零八落。赵登用死了,带着“爆炸犯”的标签被人们议论。家里没人相信是赵登用干的,但日子一样变了颜色。土地荒芜,父母甚至没了看管牲畜的力气。两个哥哥“大海捞针”,查找证明弟弟清白的证据。“纠结”了三个月,警方公布“赵登用也是受害者”。日子要怎么继续下去,承受的苦痛要怎么补偿,名誉的损失要如何挽回,赵家人继续“纠结”着。
8月8日,云南巧家爆炸案“重点嫌疑人赵登用其实也是受害者”的新闻,登上云南各大媒体的头版。
这一天,赵登用的二哥赵登贤到昆明去见了大哥赵登结。前一天,巧家县公安局纪委书记通知他们回去善后。
下午,昆明北部客运站,临上大巴前,赵登贤叫住了经过的报贩,掏出一元钱买了份刊有“赵登用”新闻的报纸,“我要带回包谷垴,给大家看看,赵登用是冤枉的。”
大哥赵登结送赵登贤到客运站,公交车上,面对车载电视他哭了一回。当时正播放赵登用被人利用做了“肉弹”的新闻。
三个月来,“赵登用制造了爆炸案”,像一块巨石压在赵家人心头。
“赵登用死了”
听说三儿子赵登用死了,黄兴聪和赵举朝慌了神,双腿一软,瘫了下去
包谷垴是个乡,在云南省昭通市巧家县东北方向的高山上,距离县城约100公里。
赵家坐落在一个叫张家梁子的半山腰。
5月10日,整个早晨,母亲黄兴聪坐立不安。屋后一片松林里,一只乌鸦叫个不停。黄兴聪感觉,“五心不做主,毛焦火辣的”。
这天上午9点左右,巧家县白鹤滩镇花桥社区签订征地拆迁补偿的现场,发生了一起震动全国的爆炸案,4人死亡16人受伤。
深山里的黄兴聪不知道这起爆炸案,也不知道她的三儿子赵登用死在了现场,并且被认定是嫌疑人。
三个儿子都在外打工。老大赵登结在昆明,老二赵登贤在曲靖,都很少回家。老三赵登用离家最近,就在巧家县城打零工。
3天前赵登用帮家里种完苞谷,才回县城去。
5月10日这天吃过午饭,距离包谷垴乡8小时车程的昆明,几个消息灵通的工友跟赵登结说,“听说你们巧家早上出大事了,发生爆炸,死了好多人!”赵登结忙着卸货,没多问。
当晚,在曲靖市一家煤矿的宿舍里,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条发生在老家的新闻,赵登贤也没多想。
这晚黄兴聪上床后怎么也睡不着。夜里约10点,她听见邻居家的土狗大声叫唤。
一拨穿公安制服的人来到了家里,翻箱倒柜。
警察问赵登用“会不会炸鱼”,黄兴聪说,“炸啥子鱼哦,我们家连鱼都没吃过”。
黄兴聪和老伴赵举朝,赵登用的妻子曾建花抱着快两岁的儿子,当天夜里都被带到了包谷垴派出所。
警察说“赵登用死了”,黄兴聪和赵举朝慌了神,双腿一软,瘫了下去。
曾建花追着问原因,“警察什么也没说。”
次日,一家人被送往巧家县公安局。这是黄兴聪第一次坐车,第一次出远门,路上晕车吐了。
家里横添祸事,黄兴聪恍然不知所措,她觉得这可能是前年祖坟被挖后得的“报应”。
“一脸写满悲伤”
大哥赵登结一年多没见过母亲了,他形容满头白发的母亲:“一脸写满悲伤”
5月11日上午,赵家老小被带往县城的路上,巧家县公安局长杨朝邦通报了案情,“爆炸案系赵登用所为,赵已于实施爆炸时当场死亡。”
这天赵登贤接到了巧家县公安局的电话。他最初以为有人开玩笑。
与大哥赵登结通了电话,两个人一致的疑问是:赵登用一个打工仔,在县城无冤无仇,家里上有老下有小,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?
兄弟二人开摩托车星夜兼程,赶往巧家。
5月12日早晨8点,摩托车开进巧家县公安局。赵登贤老远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的一家人,“母亲抱着孙子,跟弟媳都蹲在地上,父亲在一旁呆站着。”
赵登贤看见父亲赵举朝眼窝深陷,嘴皮干裂了。
“两个老人感觉一下子又老了好多。”赵登结一年多没见过母亲了,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的他,形容满头白发的母亲:“一脸写满悲伤”。
趁警察还没上班,一家人到老车站背后吃早饭,要了5份快餐。两个老人端起饭来又放下了,只喝了几口汤。
黄兴聪跟儿子们说,一夜没闭上眼,一闭眼就会想到老三。
5月7日回县城前,赵登用背着小儿子,陪母亲赶牛。黄兴聪回忆,当时走了好长一段路,赵登用一直笑呵呵的,“进城才4天,咋会出那样的事呀!”
曾建花说,今年春节后,赵登用还跟她计划着明年要到昆明去打工。
一家人觉得事情充满疑问。
赵登用背包里的炸药哪里来的?他一个打工的外乡人,跑到人家征地补偿现场做什么?
对于这些疑点,警方说“去问你家赵登用”。
这让赵家人无比纠结。
“吃不下、睡不好、走不动”
父亲赵举朝吃不下饭,无法入睡,走路要人搀扶。母亲黄兴聪走在路上会突然坐下来大哭
赵登用一定是替人背了黑锅,赵家人跟媒体说。
巧家爆炸案后,赵登贤兄弟两人成了县城的“新闻人物”,黄兴聪怀抱孙子或者曾建花搂着儿子的照片,也上了门户网站专题新闻的首页。
县城大街上、公安局门口,摄像机将赵登用的家人团团围住。
警察提醒赵登贤,“不要到处跑,小心死者家属找麻烦。”赵登贤说,现实中没有人找过他们的麻烦。
当地人的讨论、网络论坛、媒体报道,都认为案件可能另有隐情。
对警方公布“与拆迁无关”的信息充满疑问,县城的人们开始同情赵家人。
曾建花说,有小卖部老板送牛奶给她儿子喝,还有不认识的人塞给了婆婆黄兴聪200块钱。
相比之下,包谷垴老家的亲戚显得“胆小”。赵登结说,“听说是赵登用搞的爆炸,老家都没得亲戚敢来县城看父母。”
协助调查的几天,赵家人被安排在县城的“望江宾馆”住。2间房,男的一间,婆婆和媳妇带孩子一间。
父子三人同住一间房。赵举朝夜里无法入睡,半夜起来走来走去。下半夜走出了门,回屋时敲错了门。“多亏了宾馆老板上门赔不是。客人才没有生气。”赵登结说。
这样的事情,在第二个夜里又重复发生。
“吃不下,睡不好,白天走不动。”赵登结说,到后来,赵举朝走路,得子女搀着。黄兴聪在街上走着走着,会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,引起围观。
5月15日,巧家县民警把赵举朝黄兴聪老两口送回了包谷垴。赵登贤和大哥继续留在县城。